仿佛,一辈子,不是几十年。只不过一场梦的事情而已。
那个时候,我在看《庄子》,看《老子》,了解禅宗。只是无意间看到了她的一篇小说,不算长篇,但也不短。断断续续的镜头,影影绰绰的表情,一晃就是好几十年的时间。
没有与人交流过,也不晓得别人看完这篇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并不算有名的小说是什么感受。不过我记得,那天下午,寝室的没开灯,窗外的阳光就要散了。我一个人坐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着渐渐暗下去的街道,想着半倚在床上的小艾。我便一声又一声,长长地吐气,仿佛命运的掌纹就在眼前。
我是个偏安的人,这辈子就想顺其自然地过。却又能在某个时刻,敏锐地察觉被命运掌握的无力。大概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终会相遇。这世上的相遇既已注定,那也就不会在意以何种方式发生。所以我和小艾、张爱玲的相遇也就显得那么的自然而隽永,一如《小艾》的故事一样。
人生就像期末试卷上最难的那一道数学题,我们总是绞尽脑汁,验算了一大张草稿纸,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但是不同的是,真正数学题我们或许可以算出答案,而人生的答案永远不会在我们手中,因为一个并不轻松的开始就是不我们自己要选择的。不过可观的永远是验算的过程,它会让人产生一种改变世界的错觉。小艾看着镜子里有些苍白,但又美丽的脸时,或许只有这样的错觉才能支持她依然顽强地在那个非人的环境里生活下去。
长到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是最叛逆的。小艾无父无母,她能得到的很少,但她想要的那一样太过奢侈,就是对于自己命运的掌握权。她看着席家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无比的鄙夷。她是有一种卑微的孤傲的,她始终坚信,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有出息,尽管她也不知道这个“出息”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和五老爷的那段过去,就像手心一根碰不得的刺,扎得极深,稍稍一压,便是钻心的疼,满手都是血。但终究不是因为她爱过五老爷,而是因为她一直痛恨五老爷。也正是因为五老爷,因为席家,她的命运成了被定在墙上的纸片,注定单薄、飘摇。
小艾那种不和调的孤傲,让她在光怪陆离的人间显得好生古怪。他不喜欢有根,她想着有根不像是有出息的样子,尽管陶妈还算牢靠,但她也不喜欢,不喜欢这母子两。少女某种情愫在忽明忽暗的阳光中疯长了起来,楼顶的那个青年,哪怕沉默也显得温暖。小艾觉得,金愧是会有出息的。
五太太也是个可悲的女人,一辈子守着一个花天酒地的丈夫和一个太太的虚名,熬着熬着也成了个怨女。小艾是恨五太太的,因为她也是席家的人。但她也可怜五太太,因为她不像自己还可以走,她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能逃出席家的深渊。
小艾是决定要活得有出息的,她把自己和金愧的日子操持的很有节奏。故事到这里似乎是应该以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安稳的发展下去。所有沉在梦中的人都不愿相信,下一个情节里会有自己的不幸。这世上的故事有很多,你可以看那美满的喜剧,但在张爱玲的笔下,你能看到的永远只有人生的常态,无常、冷峻、残酷。所以小艾和每一个那个年代身在孤岛上海的人一样,经历着种种的起伏聚散。人生到底还有多少的悲欢笑泪,但,无论还有多少的悲欢笑泪,结局总也不过一抔黄土的凄凉。
某个阳光不算很强的午后,小艾强撑着躺在半倚在床上,金愧坐在床前,两人沉默相对。小艾本以为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这般的惨状。她清楚地很,自己的一生里永远都抹不掉席家的影子。所以她倚着靠背,声音很轻像是咬着牙:“我真是恨死他们席家了。”金愧不语低头,故事就此结束,人们各自的结局就像微风里的柳絮,轻得没了重量,随风散了,落进泥土。
很多人,很多说法。无非是以某个政治观为基点,以某种所谓的价值观为核心,然后喧哗的指指点点。至于张爱玲本人的看法到底怎么样,她似乎从没有给过一个很具体的说法。我想大概对于一个有灵性的作家来说,任何人的任何说法都不重要。她要表达的是她对生命的一种体验,所以在某个角度来讲,她也无需解释些什么。创作是一种对自我灵魂的尊重。
小艾以及她的故事给我的感受是一种久违的共鸣,触动最深的一种共鸣。
会不会有一个时候,也许你也会产生某种强烈的感觉,你站在一旁看你自己走过你的人生,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张爱玲、小艾、我、你、他,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平凡的不同轨道上各自匆忙。时常快乐,貌似追上了命运的脚步,又时常落寞,或许弄丢了自己的。但其实人人都在命运的途轨上被命运拖着走。
张爱玲在自己最早的作品《天才梦》里说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小艾给自己织了一件精致华美的袍,仿佛世界都失色。只是最终却让一群虱子啃噬干净。
张爱玲一生格外华丽。她说:出名要趁早,来的太晚的话,快乐也那么不痛快。可是就算是痛快了又如何,她最终亦不能逃过命运的悲凉。谁有能想到他那孤独的隐居生活,屡次的搬迁,竟然是因为某些根本无踪迹可寻的虱子。她的生命太过华美,但也注定会爬满虱子。
苦涩,风光,然后凄凉;亦或是风光,苦涩,落寞......到底哪个瞬间才是真实,而那个瞬间又是梦幻,我们清楚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起起伏伏,真真假假,看不透,看不够。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