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自掌握了人工取火的方式之后,即通过篝火的燃烧火焰的光亮来照明。人类燃起的第一堆篝火,其实就是人类制作的第一盏灯。
最初的灯即为火炬,从考古证据来看,距今四千多年新石器时代建筑遗址中已有发现,宁夏海原菜园村一处窑洞内壁上,发现了多个孔洞,孔洞周围的壁土已有大量因火烤而变色的痕迹,说明这些孔洞是用以供插放松枝做的火炬,而这种火炬,在先秦文献中多有记录。
《诗经.小雅》云:“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孔颖达疏:“庭燎者,树之于庭,燎之为明,是烛之大者。“
《周礼•秋官•司烜氏》记:“凡邦之大事,共坟烛,庭燎。”郑玄注:“坟,火也,树于门外曰火烛,于门内曰庭燎,皆听以照众为明。”
《礼记•曲礼上》云:“烛不见跋”,孔疏:“跋,本也,本,把处也,古者未有蜡烛,唯呼火炬为烛也。”
《仪礼•燕礼》:“宵,则庶子执烛於阼阶上,司宫执烛於西阶上,甸人执大烛於庭,阍人为大烛於门外。”郑注:“烛,燋也。”
《礼记•檀弓》: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
这里的庭燎、烛、燋当都为火炬的意思,若解释得细一点的话,大约没有点燃的火把称作“燋”;用手执的小火把称为“烛”;插在地上的大火把称之为“燎”;树于庭院中的称之为“庭燎”。
然 而火把虽然可以照明,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灯,有盛燃料的盘盏,配以供燃烧发光的灯芯,那就是最简易的灯,俗语云,高灯下亮,为扩大光照范围,将灯盏放高 高支起,这用以支灯的柄柱,称为“檠”,最早且最为普遍的燃油灯,当为豆形灯。“豆”本为上古时代的一种盛食器,其上为圆盏盘,中间为或长或短的直柄,最 下为喇叭或圆足形底座,陶制的豆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就是种流行器物,其上部盏盘原用于盛放肉羹一类的吃食,后来换之以灯油,配以灯芯,就成为一盏照明的 灯,《尔雅•释器》:“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由于不同材质,豆又有不同的名称,而不少博物馆中的长柄小盏的豆,其实就是上古先民用的 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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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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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豆灯之外,一望便知是灯的灯具,直到战国才多有发现,所以有人认为,三代早期,中国是没有灯的,其原因是先民完全遵循自然规则,“日出而坐,日落而 息。”夜间就寝,自然不必有专用的灯具,到了三代晚期,社会生产力大为发展,人们开始在黑夜从事生产活动,用来照明的灯随之成了必须物,这种识见,多半只 是自娱自乐的捏鼻子空想,要知道作为人造光明的灯,对抗的不仅是黑夜,更是黑暗的对抗,处于原始社会晚期的甘肃秦安大地湾遗址中,有一处建筑物面积有 130平方米;河南偃师二里头夏或先商的王室殿堂更是面阔9间、进深3间、面积达二、三百多平方米的巨大建筑物;河南安阳小屯大规模的建筑物遗址更多,无 法想象这些具有广大空间建筑物内部,是没有灯火照明的,在以木为柱、以茅草为顶的房屋中,又不大可能大规模地安放火炬,而这时候若是有灯,那又是如何一种 灯?!
按照孙机先生的说法,点燃油脂的灯具在早商就已经出现了,点油脂和燃枝火炬不同,第一,它须有盛油脂的容器;第 二,须有支承灯炷、使灯火不至延烧及油面的装置。而充当燃火灯炷的材料,有硬有软,硬的如用剥去麻皮的麻秸之类,软的则可用各类纤维。若用软灯炷,盛油的 容器内须有一突起如柱状的小台,才能将软灯炷搭上点燃,根据这些特征就能找到早商时代的灯,如1982年在郑州商城东南角一商代窖藏内出土了一件青铜涡纹 中柱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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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博物馆藏商青铜涡纹中柱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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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青铜盂通高12厘米,圆口口径29.5厘米,盂中柱顶径8.2厘米,盂中的柱作为即为放搭软灯炷;在商代青铜器只能是一件礼器,其纹饰或也应该与“明 烛”有关,涡旋纹即冏纹。冏在《说文》中作囧,许慎还引贾逵说以为囧“读与明同”,将冏纹伞帽上所搭之软纤维制成的灯炷点燃,也当是可视为一盏“明烛”。
这类青铜盂形器在商代后期的墓葬中出土有多件,殷墟妇好墓也曾出土此类铜器,到了战国时河北平山三汲一座中山国国王的墓出土了一件铜鸟柱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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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青铜鸟盘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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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青铜鸟盘通高47.5厘米,口径57厘米,盘中立一圆柱,柱顶立一展翅的飞鸟,鸟头昂起,鸟背、鸟尾与双翼水平,形成一个台面,盘外壁有四枚铺首衔环, 下为高足,圆形底座铸出镂空的花纹,圆柱上所立飞鸟,当为象征神话了的太阳的阳鸟,孙机先生在他的名篇《中国圣火》中动情的说到:“当盘内盛满油,并将浸 透了油的灯炷搭到鸟背上,再用反光的阳燧镜引下‘明火’点亮它,这件鸟柱盘就成为照耀祭品的‘明烛’、燃烧着圣火的神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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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鸟盘中阳鸟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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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类灯具毕竟是重器,事实上,三代早期的灯具确实稀见,根本的原因还是社会生产力落后,用以燃灯的灯油珍贵,我国古代供燃的灯油,最初用的是膏,膏 者,脂也,是用动物脂肪制成的油脂,脂肪多的动物往往用来肉食,加之取脂工艺并不成熟,所以灯油也有稀少了,灯具自然不会发达,其形制也主要为豆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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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玉勾连云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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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玉勾连云纹灯,通高12.8厘米,灯盘径10.2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此玉灯以新疆和田青玉制成,玉料局部有赭褐色浸痕,全灯由灯盘、灯柱和灯座为三块玉分体雕成后在粘合为一体。灯盘为正圆形,盘面平滑,壁外侧遍饰一周勾 连云纹,盘心凸起五瓣花形灯台,既是装饰又是置让软灯柱的小台,为圆柱形灯柱,上粗下细,中部内束三条线纹,上半部雕三叶纹,下半部饰勾连云纹,底座为覆 圆盘形,座面雕琢五瓣柿蒂纹和勾连云纹,足底凹进,亦通饰勾连云纹。
这件玉灯是现在所能见到先秦灯具的精华之作,而留存至今玉制豆形灯,也仅此一件,堪称绝品,而豆形灯则是后世一直盛行的灯,其形制也在之后的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什么什么变化,秦始皇陵出土有秦代铁制豆形灯,而西汉的豆形灯,存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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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 汉墓出土西汉”椒林名堂“铭青铜豆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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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鹿泉高庄西汉常山王刘舜墓出土铜灯的铭文中自名为“烛豆”,也再次说明在古人看来,豆即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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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文为“永巷行烛豆般重……”及“常山宦者铜金行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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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的灯分为无檠灯有檠灯,无檠灯形式简单,往往只是一个灯盏,而有檠灯几乎都是豆形灯的发展和变相,而檠,也成为了灯代称,以至于现代作家鲁迅与弟寄诗唱和还有“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句,
古代的有檠灯设计各异,多以人物或为鸟兽为造型,往往有其寓意,已不再仅仅是照明的工具,而转化为一件华贵精致的艺术品,成为帝王显贵及官宦大家身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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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坐人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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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坐人铜灯,1974年河南三门峡上村岭出土,通高48.9厘米 灯盘径23.7厘米,现藏河南省博物馆。
此灯由坐人、灯柄和灯盘三部分组成,坐人偏髻、束冠、身着长袍,腰系宽带,以带钩扣合,两臂平伸,手握丫形灯柄,柄上托一环形灯盘,盘内立灯钎三个。
不 少有关灯的描述,都说持灯人的姿态是“跪坐”,或“跽坐”,其实都不妥当,古时“跪”和“坐”本是两种绝然不同的姿态,所谓的坐,指的是双膝曲而接地,臀 部顺势贴坐在两足跟上;跪,则为双膝接地,但臀部并不下坐,而是挺身直腰,使臀部与两足之间保持距离,这种跪姿即称为“跽”,也叫长跪,和坐是不一样的姿 态,这件灯具中的人物,其臀部正贴坐在两足跟之上,是不折不扣的“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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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烛俑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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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烛俑铜灯,通高16.3匣米,铜人高7.1厘米,灯盘口径8.6匣米,湖北荆门包山2号楚墓出土,现藏湖北荆州市博物馆。
包山2号楚墓出土的遗策记此灯名为“烛俑”,由灯盘和铜人两部分组成,铜人头挽右髻,发髹黑漆,宽额直鼻,浓眉大眼,左手扪胸,右手执下细上粗的两段圆形灯柱,柱上端有四分蟠螭纹柱座,再上为一圆浅灯盘,盘中心有高1厘米的锥状灯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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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烛俑铜灯结构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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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人身著深衣,先秦时人们所穿服装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上下不相连的“上衣下裳”;另一种则为上下一体的长袍,这种服装称为“深衣”。衣服穿上之后皆右衽, 所谓右衽,即衣服有两前片,左边那片包盖右边那片之上,也就是说领子看上去犹如应字母y形。此烛俑即为深衣即为右衽,广袖博带,深衣下摆错以红铜勾连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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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烛俑铜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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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包山楚墓“烛俑”灯时代相近、形制相似的还有一件青铜人擎灯,2002年枣阳市九连墩1号墓出土,此灯通高24.8厘米,铜人高12.3厘米,盘径12.2厘米,铜人直立于圆形底座上,右手执曲柄灯杆,左手托飞鸟。现藏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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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枣阳市九连墩1号墓出土青铜人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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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出土的人形灯,人物比例适宜,铸工精细,是楚国青铜铸造技术精湛如实反映,人物发式佩戴和衣着,更是秦一统七国前楚人的真实风貌,小小灯具,如有此许多珍贵而可靠的历史信息,又怎能不为之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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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人骑骆驼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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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人骑骆驼铜灯,1965年湖北江陵望山2号墓出土。
此灯分为长檠灯盘与灯座两部分,灯身与灯座可以拆开,为分别铸造,其灯座造型的为一骑骆驼的奴仆貌人物,长檠灯盘插入此人手执的圆管铜圈中,浅腹灯盘中心有一高1.6厘米的尖形烛钎。
铜人昂首直腰骑坐于驼上,头大脸圆,面视正前方,两手屈肘前伸托住管形铜圈,双腿屈膝弯足贴于驼身两侧,灯座之人与驼分别铸制,然后用铅锡合金焊接成一体,整个灯呈素面黑褐色,高19.2厘米、灯盘径8.8厘米。
骆驼头前伸,弓背垂尾,四足立于长方形铜上,骆驼颈下及前腿上有斜线纹,是为骆驼绒毛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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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楚人骑骆驼铜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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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又称为骆駞、骆驼、橐他、橐駞等,《史记•大宛列传》作“橐它”,而《匈奴列传》作“橐駞”,当源于外来语的音译,骆驼生活于南亚中东及非洲北部等热 带地区,其肢长趾大,鼻孔能够闭合,视力与嗅觉敏锐,能在沙上与雪上行走,而最大的特色是背上有可以储存脂肪的驼峰,充足饮水之后,能数日不进食,性情温 和又能负重,所以是沙漠干燥地区人们必备的家畜,骆驼又分为单峰和双峰两种,双峰栖息于亚洲中部高地,地近中国,故而中原文物中,骆驼大多双峰。
中 原地区并无沙漠地带,所以在早期中国,骆驼是一种珍奇异兽,《山海经》云“其兽多橐驼”,郭璞注曰:“有肉鞍,善行流沙中,日行三千里,其负千斤。”虽然 前秦文献中明白无误地早已记录有骆驼,但其确切的形象,在汉代画像石来有发现,不少人也因此断定中国汉代才有骆驼,而江陵望山人骑骆驼铜灯的出土表明早在 战国时代,中原已能见到骆驼,也说明那时候的楚人,与西南西北异域已有深入的交流。
这件灯具或为先秦时代仅见骆驼造型之 文物,可谓珍贵至极,然而我们在欣赏一件文物的时候,当要细致周详,不能人云亦云因其价值而忽略其他,此灯的造型并不完善,持灯人大而骆驼小,可能匠师对 于骆驼并不十分熟悉,也可能因为是工艺上的局限,将坐执灯型的人物直接安置与骆驼之上才导致人与骆驼比例这样的不协调,此灯现藏于湖北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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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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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1976年河北省平山县三汲中山王墓出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藏。
擎灯者立于方座之上.银质人首,发髻工整细致,发顶盖帻,所谓的帻,即为包发的巾,蔡邕《独断》曰:“帻者,古之卑贱执事不冠者之服也。”此巾于头后右侧上部打一花结,系巾的缨带结于颔下,粗眉,短须、高鼻,嘴角微上翘,双目嵌黑宝石,炯然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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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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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灯人着深衣,说深衣,就不得不提一下“裾”,《孔丛子•儒服》记:“子高衣长裾,振褒袖,方屐麓要见平原君。”这里的长裾本是长袍的统称,而深衣分为 “直裾”和“曲裾”,如果衣襟是直的边,穿上深衣以后,衣襟有一条边垂直于地面,就是“直裾”;如果衣襟的边构成尖角状,穿衣服时将衣襟在腰间盘曲缠绕后 再用腰带固定,就是所谓“曲裾”,而此擎灯人所穿,与包山楚墓烛俑灯铜人相同,当为“直裾”深衣,另外衣带上有带钩,以卷云纹为衣服饰纹,并填以朱、黑色 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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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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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擎灯者两臂张开,右手握一蟠螭,所谓蟠螭,《广雅》曰“无角曰螭龙”,《汉书•司马相如传》云“赤螭,雌龙也。”总之是上古一种龙蛇形神兽,此螭口衔错 银灯柱,柱上绕以浮雕一小螭龙,另还有一攀援之猴,由下至上呈龙逐猴状,灯柱顶为一竖有三个灯钎的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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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柱上攀援之猴及由下至上之龙逐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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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左手也握一螭尾,螭翘首承托一灯盘,其下另有螭,卧于最下最下兼为底座的最大灯盘中,左侧两盘上下并非垂直重叠,而是各自外移,略有交错,每个灯盘中也都有三个灯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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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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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整座灯三盏灯盘高低错落。在一定灯空间内,光照亮度因而均匀,三灯九钎,点燃后共有九个火柱,其火光绚丽当能使满室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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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银首人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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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齐人形铜灯,1957年山东诸城葛埠口村出土,通高23.9厘米,盘径11.5厘米,灯的造型为一家奴状男子,头顶光平,圆眼阔口,颇有神勇之貌,身 着短衣,腰束宽带,配带钩,其立于镂空盘龙圆座之上,双手各擎一屈曲带叶竹节形灯柄,其上为灯盘。灯盘与下面的盘柄以子母榫口插合,可根据需要拆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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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齐人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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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灯侍者两手举高低不一,所以左右两个灯盘上下错落,弯曲灯柄使两个灯盘拉开距离的同时,又增强了灯体的支撑力和稳定性,整体造型颇见匠心,现藏国家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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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齐人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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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长檠灯并不是只有一盏灯盘,其灯柱长檠上有规律的依次分出多枝以安置多个灯盘,这种形制的灯称为连枝灯,有几根灯枝几盏灯盘就为几枝灯,战国连枝灯中最豪华的一件同样出土河北平山战国中山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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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中山十五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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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通高达84.5厘米,主灯柱似茂盛的大树的树干,从下至上共分出十五枝,各枝头各顶一盏灯盘。灯柱分大小八节,榫口各不相同,安装起来方便而稳固,上端 有一螭龙盘绕,有五猴在灯枝上嬉戏,另有二鸟似在鸣叫呼应,树下有二裸身人,一手托食物,一手向上抛食戏猴,灯座由三虎承托,虎口衔环,灯座上镂雕夔龙 纹。鸟、猴、人、虎造型活泼,情态各异,与灯树动静对比,使整座灯妙趣横生,富有浓厚的山林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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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中山十五连枝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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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国在战国时代只是一个“千乘之国”的小国,经济实力远不能与其他雄国相比,然而现在所见的中山国帝陵遗址也好,历年来出土的中山国文物也好,都在向我 们展示另一个中山,《史记•货殖列传》记中山“丈夫……作奸巧冶,多美物。“银首铜灯和这件战国十五连枝灯,正是太史公这段文字的最好注解。
到 了秦汉之际,连枝灯更为盛行,《西京杂记》记汉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金玉珍宝,不可称言。其尤惊异者,有青玉五枝灯,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从口衔 灯,灯燃,鳞甲皆动,焕炳若列星而盈宝焉。”其中的青玉五枝灯,当为五连枝灯。1976年广西贵县罗泊湾1号西汉墓出土有一件十连枝灯,灯的主干为圆柱 形,通高85厘米,下端做成宝瓶状,底座为覆碗形,底径20厘米。灯柱主干上分三层向外伸出共9根支干,每支的顶端托置一盏桑叶形的灯盘,最顶端置一鸟形 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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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博物馆藏贵县罗泊湾1号西汉墓出土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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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海外东经》记,“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正与此灯造型相合,冉冉灯火,也成为太阳的象 征,《汉武帝内传》记:“西王母遣使谓帝日,七月七日,我当暂来,帝至日扫除宫内,燃九光之灯。”西王母只是传说,而九光之灯,应该就是如扶桑树灯一样的 九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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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省博物馆藏东汉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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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贵州省兴仁县出土一件东汉连枝灯,通高96厘米,宽60厘米,底座宽34厘米,蟠龙底座一人踏龟而立,躬身抚琴,其头顶树灯主干,枝干上有藤缠 绕,上下两层共伸出向下弯曲成弧形四枝,每枝枝顶安置一带柄行灯,行灯底部铸有空卯,插合在枝上同燃为灯树,取下时却能作为四盏可以手持的小灯,枝上鸟雀 栖息。整座书也该是传说中的神树,而汉代连枝灯中最为精美的,当为1969年甘肃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十三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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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十三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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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树高112厘米。灯呈树形,主干分为三段,灯杆为圆碧形和镂空人形图案叶片,上下三段依次套插而成,段与段衔接处各置一十字形架托,犹如灯树之分枝。十 字托之横向四出,各立插透雕鸾凤缠枝纹叶片。每只叶片末端撑起一小灯盏,盏边沿插饰叶形火焰。主干最顶端为一大立环,环上饰镂雕骑鹿仙人,仙人高举双臂, 擎托最大一盏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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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一大环、雕骑鹿仙人、仙人高举双臂等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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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柱主干中部三层十字分枝,每层有盏四只,自下而上依次递小,加上主干顶端的大盏,全树共承灯盏十三枝,故又称十三盏连枝树灯。
魏晋以后,连枝灯仍为时人喜好的豪华之物,以至于制成名器放入墓葬,武威十六国前凉旱滩坡墓葬出土过一件高120厘米,宽80厘米的松木十二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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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十六国前凉旱滩坡墓葬出土十二连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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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灯为松木造,由座、柱、枝和盘四部分组成,灯枝上施红’白’黑’蓝二彩绘,灯座呈方形覆斗,灯柱主干为八棱形,上下三层,每层四枝共十二连枝,每根横枝上雕刻出一只尾向内、头向外的凤鸟,枝顶设灯盘,盘中竖灯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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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连枝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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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欲火易然,所以制作灯具一般不以木为材料,再仔细观察这座连枝灯的灯盘和灯钎,一则平底灯盘无法贮积灯油;另外灯盘中的三角片状灯钎也无法灯烛,这灯盘和灯钎只是形似,因此这件连枝灯只能是明器了。
五 胡乱华之际,晋室仓皇南渡,国力全然无法与两汉时相比,这时的灯也不再如以前盛世时奢华,但连枝灯依然是广受欢迎,南京市博物馆藏有一件通高68厘米三枝 铜灯,此灯有三个盘均高2厘米,口径9.8厘米的灯盘,排列错落,顾恺之在《列女图》之“卫灵公夫人识贤”部分中画有一站三枝灯,与南京市博物馆藏所藏三 枝灯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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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博物馆藏所藏三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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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摹顾恺之《列女图》“卫灵公夫人识贤”图中3枝灯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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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除了连枝灯之外,尚有其他形制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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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秦鼎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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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秦鼎形铜灯,1974年甘肃省省平凉庙庄出土,现藏甘肃省博物馆。
灯 口径11.3厘米,收合时高16.7厘米,呈鼎形,下有三足,鼎两侧附耳,耳上侧有键槽,两侧穿孔,中贯铁柱。打开时,先旋盖,使顶盖上的两个鸭头离开双 键,然后将双键顶端合拢后,盖孔扦入键顶,一个“人”字形支架将圓形鼎盖支起即成为灯盘,成为高30.2厘米的燃油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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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秦鼎形铜灯开合示意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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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时放下双键,旋动盖间双鸭头部即紧衔扣上,将鼎盖封闭,由于设计精巧,加之做工精湛,一旦闭合后,封口合缝严密,鼎身所储灯油不会外溢,以至于两千年多年之后,出土时鼎内尚存泥状灯油,实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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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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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鼎形铜灯类似,器物一半盖掀起以移轴为支持,翻在另一半盖之上成为灯盘的灯,又称为轱辘灯,汉代时最为流行,有的为方簋形,有的为耳杯形等,而最有特色的是卧羊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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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汉墓出土之西汉羊形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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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羊形铜灯,灯通高18.6厘米,长23厘米,1968年于河北省满城县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现藏河北省博物馆。此灯作卧羊形,羊昂首、双角向前卷曲、 身躯浑圆、短尾巴,通体无纹样装饰,羊的背部和身躯分铸,用灯时,提拉羊臀上的小钮,翻开羊背平放于羊头之上成为灯盘,灯盘略呈椭圆形,后端有小流口,羊 腹中空,可能用以储存灯油,当灯置而不用时,可将灯盘内剩余灯油由小流嘴注入羊腹,羊背再顺势翻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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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盘展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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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本为六畜之一,是上古人们肉食的主要来源,先秦大夫之祭,牲羊,称“少牢”,商代青铜礼器上多有羊的形象,上古时“羊”常用作“祥” 的假借字,《释名•释车》曰:“羊,祥也;祥,善也。”羊也就具有吉祥之意,羊型器物汉代深受人们的喜爱,后汉李尤《金羊灯铭》记:“金羊载耀,作明以 续。”就是当时人们人祈吉求善的意愿的确切反映,且除了羊之外,尚有多种祥瑞之兽成为灯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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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汉墓出土之西汉朱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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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灯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高30厘米,盘径19厘米,现藏于河北省博物馆,
朱雀昂首翘尾,嘴衔灯盘,踏于身躯卷曲盘龙灯座之上,龙首上扬。而朱雀展翅若飞,嘴衔环形凹槽状灯盘,灯盘内分三格,每格各有一烛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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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灯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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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查看,朱雀的嘴和足两处均有接铸的痕迹,说明朱雀、盘龙、灯盘是分别铸成后再铸接为一体,朱雀源出于凤凰,为四神之一,传说能它能给人世带来祥瑞,工匠在鸟的双翅和尾部阴刻以纤细的羽毛纹饰,使此朱雀造型更为优美生动,而整个灯体又显得厚重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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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云山汉墓1号汉墓出土之鎏金铜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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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灯同样可分为有檠灯和无檠灯,无檠灯中以行灯和卮灯可作代表。
一般将没有底座和立柱,只在灯盘下设三矮足,在灯盘一侧装扁錾以供手持的灯称为名拈灯或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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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徐州东洞山西汉楚王墓出土“明光宫“铜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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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徐州东洞山西汉楚王墓出土“明光宫“铜行灯,灯高9.3厘米,口径10.7厘米,铜灯有柳叶形灯柄,可供行走时手持,手柄背面刻“赵姬家”三字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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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盘大小及灯钎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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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灯的灯盘中一般只竖一枚尖锥状灯柱,这样的灯柱上是用来插放硬性燃火灯炷的,上古硬性硬灯炷一般以剥去麻皮的麻秸、束苇竹薪,松木,桦树皮等物充当,即 《淮南子•说林训》所称“麖烛”,《说文•丶部》:“主,镫中火主也。”火主即灯盘中的支钉,此物或称为烛钎或灯芯灯捻,桓谭《新论•祛蔽篇》中说:“余 后与刘伯师夜燃脂火坐语,灯中脂索,而炷憔秃,将灭息。……伯师日:‘灯烛尽,当益其脂,易其烛……火随脂、烛多少、长短为迟速。”大意为灯将烧完熄灭, 为继续点灯,应当添加灯油、更换新的灯柱,而灯要浸在灯油中。云南昭通桂家院子东汉墓出土一件行灯的灯盘里残存有烛渣和一小段尚未烧完的灯烛,此灯柱为八 九根细竹条外面缠上一层3毫米的细纤维物质做成,直径约1.4厘米,是现在所能见到最古老的灯柱。
不过行灯灯盘较浅,容油少,如果以卮状器作为储存灯油的灯体,灯火就能持久燃烧,这种灯即为卮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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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徐州市博物馆藏西汉豆卮组合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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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卮组合铜等高7.8厘米,直径8厘米,由两个豆形灯和一个卮形灯体组成,两灯盘可旋开分別使用,亦可同时点燃。卮形灯体可以储存燃料,卮底有一孔以插板 锁闭,开启后可以承接燃料。合成后也为一卮灯,集灯和储存燃料功能干一体,便于出行使用,而河南密县打虎亭1号汉墓中的“观牍图”石刻画像中人物所手持的 灯,正是这种卮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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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盘拉展开的豆卮组合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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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密县打虎亭1号汉墓中”观牍图“石刻画像中卮灯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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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连枝灯、行灯、器物形灯和动物形灯之外,汉代盛行各种人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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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出土西王母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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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曾发现过多件汉代陶质西王母灯,这件西王母双盏油灯,高23公分, 西王母高髻,正坐于龙虎座上。龙虎座的两侧各有一灯盘。西王母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女仙之首,是仙山昆仑之神,昆仑上有不死之药,传说周穆王乘坐由造父驾驭 的八骏拜访过西王母,这引起过无数汉代人无数美好遐想,此件西王母陶灯,正是汉代人好仙思想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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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博物馆藏西汉“当户”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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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当户”铜灯,1968年河北满城陵山中山靖王墓出土,高12、灯盘径8.5、盘高1.6厘米,现藏河北省博物馆。
此灯为一胡人擎灯造型,胡人左手按左膝,右膝着地,右手上举支擎灯盘。灯盘和人俑分体铸成,在胡人右臂之上用铜钉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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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户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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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着衣皆右衽,即衣服有两前片,左边那片包盖右边那片之上,也就是说领子看上去犹如应字母y形,称为右衽;而少数名族着衣皆为左衽,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也就是衣服右片包盖左边,此擎灯人身穿短衣而左衽,正为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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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户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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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盘壁上刻有铭文:“御当户锭一,第然于。”这里的“锭”就是灯的意思,“当户”则为匈奴的官名,《史记•匈奴列传》云: “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 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汉书•宣帝纪》:“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列观。”孟康注曰:“左右当户,匈奴官名。”由此可 见,这件铜灯表现的是匈奴官吏为奴仆举灯的形象,衣尾束长状拖曳于地,以稳定灯座不致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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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省箇旧市博物馆藏东汉铜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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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匈奴“当户”灯类似,1989年云南省箇旧市黑马井村出士一件东汉铜俑灯,其人为西南少数民族人物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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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汉铜俑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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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高40.5厘米,裸体坐状,尖脸大眼,高额骨,连鬓胡,头上用斜格纹带束发,《史记•西南夷列传》有夜郎、滇、邛都的人皆魋结;嶲、昆明的人皆编发的记载,由此可人物正是西南夷民,此俑双手各平举擎一灯盘,头亦顶一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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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人形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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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在湖南长沙征集,灯高29厘米,灯长28厘米,由灯盘、贮油箱和悬链三个部分组成。灯盘呈扁圆形,盘心立灯钎;灯钎旁有小口,当灯盘中灯油过多 时,灯油就会由这个小口倒流回贮油箱。贮油箱为人形,其身裸体,卷发、深目、高鼻,作头昂匍伏状,双手前伸托灯盘,人体中空贮油。
作 为吊灯,其吊链由一覆碗垂吊三条铜链组成,下端分别系住裸人的双肩和臀部,三条吊链长度和位置恰到好处,吊灯因而处于平衡状态。覆碗形盖顶上立一鸟,展翅 开屏,其上方还有一条吊链和吊钩用以悬挂整个吊灯。匠人在制作这件吊灯时,对灯的诸多结构做了精密的布置,灯盖与灯盘不在同一条垂直线上,所以,灯盖不会 直接受到燃烟的熏染,另外三条吊链并不与灯盘相连,灯火燃起时,吊链不会档光而产生投影,其整体设计,让后世人大为赞叹,此灯现藏湖南省博物馆。
西 哲亚里士多德有云:“关于制造过程,一部分称为”思想“,一部分称为”制作“——起点和形式是由思想进行的,从思想的末一步再进行的功夫为制作。”汉代的 人形灯之人物形象,大多都为奴仆和俘虏或蛮夷屈从服务的姿势,显示着汉人权贵的一种骄横跋扈,甲骨文的中“光”字作如下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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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及金文中的“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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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跪着的人头顶火焰之状,头和头发都不能燃烧,头之火应该是一盏燃油的灯,这是奴隶时代的典型画面,而到了汉代,灯具中还能见到这种形象,在南方广东广 西一带的汉墓中,出土过多件人俑座灯,这些灯都属于明器,而人俑形象与“光”本形几乎一样,可见人类是多么难以摆脱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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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汉墓出土明器人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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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烟管的灯为汉代新创,烟管有单管和双管两种,其功能是将没完全燃烧的油烟和灰烬导入贮水的灯体内部,从而保持室内的清洁,另外还能加强空气对流,使燃烧 充分,增大光亮。《释名•释车》:“釭,空也;其中空也。”釭也指中空的管状物。所以这种中空有导烟管的灯就叫做釭灯,或直接简称曰“釭”,《汉书•外戚 传》记赵飞燕成为皇后“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这里黄金釭,指的就是这种灯。晋夏侯湛《釭灯 赋》云:“隐以金翳,疏以华笼。融素膏于回槃,发朱辉于绮窗。”金翳、回盘都是现在所见到的汉代釭灯上的构件,又云:“取光藏烟,致巧金铜。”而藏烟,也 正是釭灯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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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三足鼎形带罩单管釭灯,现藏河北省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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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满城汉墓出土的三足鼎形带罩单管釭灯,鼎腹内壁有薄薄一层白色水碱,证明其中原曾贮水,灯烟溶在水中,可使室内减少煤炱而保持清洁。这件灯的灯 盘有两层盘壁,插置两片弧形屏板作为灯罩,灯盖如覆钵,套于2灯罩之上,灯盖顶伸出烟管,弯曲与下部鼎身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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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江都王墓出土双管釭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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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灯都是燃油灯,点燃时间过长,釭灯烟管内废气充溢,空气对流就受到影响,相比于单烟管,双烟管灯的功能更具完善。这类灯具大多分体铸造后在组合套装,其烟道和灯座灯罩等部件,也大多可以拆卸,以便清洗和携带,而灯的造型,也有动物及人物等多种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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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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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1968年出土于河北省满城县中山靖王刘胜之妻窦绾墓。现藏河北省博物馆。
整 座灯由青铜分体铸造,铸成之后通体鎏金,鎏金也称火镀金或银镀金,大致的工艺流程是先将金与汞合金齐涂抹在金属器物表面上,之后烘烤器物,汞遇热化退,金 则留存于器面,现存早期的鎏金器物为战国的带钩,到了汉代,鎏金工艺已极为成熟精湛,“长信宫”灯可谓其中典范,二千多年的时间使灯上的金箔多有剥落,然 而在灯光照射下,整个灯依旧金光闪闪,华贵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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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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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型为一坐执灯宫女,着内衣,外罩交领右衽宽袖长袍,衣袍紧身、曳地、宽袖、交领,此为汉代典型的曲裙深衣,实物可见马王堆汉墓出土物。宫女面容长眉细眼,鼻正嘴小,梳髻覆簂,《释名•释首饰》云:“簂,恢也,恢廓覆发上也。”此簂亦即所谓的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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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巾帼(采自豆瓣一相册,具体哪位不记得了,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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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灯分为头部、身躯、右臂、灯座、灯盘和灯罩六部分,内体中空,各部均可拆卸,宫女右臂高举,袖口为灯顶,整个右臂与灯罩上方的烟道相通,形成烟管, “长信宫”灯为单管型,因灯火燃烧而出的烟,由烟管进入灯具中空内部,从而避免灯火燃烟薰黑室内。灯罩由两片弧形屏板合成,置于有槽的灯盘上,可以开合, 犹如门扉,以调节光的亮度和照射方向,灯盘有一方銎柄,座似豆形,灯盘中心有一竖针型灯钎,可插蜡烛,各部件组合在一起时无法窥见内部,而长信宫灯出土时 各部件散落一地,从当时的发掘现场的照片中当能看到灯盘与灯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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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出土时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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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座灯盘上刻有铭文9处,总计65字,分别记载了该灯的容量、重量及所属者,诸多铭文刻于不同时期,其中有“今内者卧”、“长信尚浴”, 今内指的是皇帝,长信即皇太后居住的宫殿“长信宫”,所以此灯定名为“长信宫”灯,灯上另有有6处“阳信家”铭文,在满城汉墓的考古报告中,学者将“阳信 家”定为西汉阳信侯刘揭之家,1981年5月,陕西汉武帝茂陵无名冢从葬坑出土了一批西汉铜器,其中有16件也刻有“阳信家”铭文,研究者认为“阳信家” 为汉武帝刘彻之姊阳信长公主之家,故而“长信宫”灯最初也为阳信长公主之物,最后才归中山靖王,成为其妻窦绾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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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侍女之坐姿及跣足(采自豆瓣一相册,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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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灯持灯宫女是端正的坐也。
古 时跣足是在君前示敬之意,身份低下者登堂入室内都必须赤脚,《左传•哀公二十五年》记:“卫侯为灵台于藉圃,与诸大夫饮酒焉。褚师声子袜而登席,公怒,辞 曰:“臣有疾,异于人。若见之,君将之,是以不敢。”公愈怒,大夫辞之,不可。褚师出,公戟其手,曰:“必断而足。”褚师声子即因没有赤脚而差点被杀,后 世直到《隋书•礼仪志》仍要求云“极敬之所,莫不皆跣。”此持灯侍女正是跣足,加之头部微俯,整个身姿也因此给人以一种卑微而恭谨之感。
需 要特别说明的是,不少学者都说“长信宫”灯和其他类似灯具一样,宫女中空的内部盛水以容纳烟炱,其实此灯底部有大孔,并不能贮水,他们之所以因袭旧说,恐 怕是从未近距离周详地观察过这座名灯的原因,治学不同于泛泛的欣赏,只有踏实地深入,方能浅出,不然稍不留神,种种特例就这样不客气地让我们出洋相。
灯 通高48厘米,宽30厘米,重15.78公斤,如此之大之重的灯具实为稀见,加之铭文记录,可以断定这件灯具只能是皇家才能使用的奢华重器,现存的汉代的 青铜灯具为数不少,唯长信宫灯结构最为复杂,结构也最为精巧,同时宫女的面目和表情刻画细腻,人物整体线条与合理的比例。又使此灯成为一件优秀的人像雕 塑,故而故而“长信宫”灯一直自出土复原后,即被奉为汉代艺术品中的巅峰之作,是一件独一无二稀世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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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博物馆藏彩绘鸿雁衔鱼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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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绘鸿雁衔鱼铜灯,高52.6厘米,长34.6厘米,宽17.8厘米,1985年山西省朔县城西照十八庄一号墓地出土。
这座灯的造型为一伫立的衔鱼水禽,水禽如雁,《说文•鸟部》记:“雁,鹅也。”《广雅•释鸟》云:“凫,鸭也。”古时凫、鸭、鹅、雁之名相通,这些水禽常连类并称,所以人们又称此灯称为雁鱼灯。
灯 的所有部件都由青铜铸成,雁额顶有冠,两眼圆睁,颈长体肥,雁喙大张,回首衔鱼一条。灯座设在雁身之上,一侧有柄,灯罩由二块弧形屏板合成,上部插入鱼 腹,下部插入灯盘圈壁沿中,可左右开合,转动灯盘即能调节灯光,鱼身为灯罩,而雁首和雁颈中空与雁身相通,为灯的导烟管,雁腹内盛水,灯炱由鱼腹经雁颈烟 管溶入雁腹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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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绘鸿雁衔鱼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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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身两侧铸出羽翼,短尾上翘,双足并立,掌有蹼,蹼大而平,以承载并稳定整个铜灯。这件灯具并没有鎏金错银,而是施以漆彩,青铜器上的漆彩工艺,源于上古 陶器漆物彩绘,西汉时更为发达,雁冠绘红彩,雁、鱼通身施翠绿,并在雁、鱼及灯罩屏板上,用墨线勾出翎羽、鳞片和夔龙纹,虽历经两千多年,但铜灯出土时, 灯上的这些色彩仍然艳丽异常。
漆彩是指以采自天然漆树的树脂,也就是将生漆髹饰于铜器表面,待其稍干后再施以丹砂等矿物 颜料和靛青等植物颜料与原漆调和成的各种色漆,色漆干后器物表面即形成各种色泽合成的纹饰,在青铜器物上施以漆彩,不单单是为了色彩纹饰以作装饰,其还有 防止铜器锈蚀,与现代金属器材表面喷漆防腐防锈类似。楚墓中漆彩多以红、黄为主,纹饰流行气云纹。
雁鱼灯在汉代十分流 行,雁是季节性迁徙鸟类,冬南夏北,古代人视之为一种信鸟,传说能保平安,另《仪礼•士昏礼》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仪礼•士相见礼》云:“下 大夫相见以雁,饰以布,维之加索,如执雉。”,由此可见古人以雁作为缔结婚姻的纳彩或大夫相见的贽礼,官宦大家奉之为吉祥的瑞禽,有的灯仅仅以一只雁足为 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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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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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雁为造型的青铜器为数不少,历年来出土的雁鱼灯也不止一件,论造型生动、设计精巧、工艺考究,以山西省朔县出土的这件为最。
除了羊灯之外,六畜中的牛也是汉代釭灯的常见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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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刺庙牛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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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刺庙牛灯,通高50厘米,长40厘米,宽25厘米,1949年湖南长沙桂花园出土。
灯 体似如一水牛,双耳下垂,体肥腿短,牛身中空,从肩背两侧作圆管状向上竖延后向内折曲,与一带喇叭状罩扣合,牛身背驮带柄圆灯盘,盘中立灯钎,边缘设槽, 用以安放屏板, 腹部右侧刻有“刺庙牛镫四,礼乐长监制”铭文,或为汉景帝刘启四世孙,也就是刘邦七世孙长沙王刺王建德宗庙之器,此灯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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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云纹铜牛灯,1975年江苏睢宁刘楼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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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灯中最精美的一件是1980年江苏邗江县甘泉2号东汉墓出土错银铜牛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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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错银铜牛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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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灯为一伫立之牛,通高46.2厘米,牛身长36.4厘米,牛背驮小圆亭形灯座,其上为带短小把手的灯盘,两片弧形竖菱形镂空屏板构成灯罩,燃灯时金属 屏板往往烫手,所以屏板上多设了个小纽环,可代以工具,根据风向和使用者的需要,移动屏板开合,镂空的菱形格状孔,又使灯更为散热和透光。
整个灯由器座、灯座、灯盏、灯罩、烟管五部分组装而成,各部分均可拆卸,以便移动和清洗,最上部为穹窿覆碗形灯罩,覆碗的中央即为导烟虹管,下通牛首,牛腹中空储水。以纳由烟管导入的灯炱。
此牛体型肥硕,蹄足短矮,双目圆睁,双耳耸立,低首作嘶鸣状,牛尾卷曲螺旋上扬,通体错银,饰以流云纹、螺旋纹,并杂以龙、凤、虎、鹿、鹰等瑞兽,纹饰飞动流畅、精致飘逸,从而更承托出整个灯的富丽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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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错银铜牛灯错银纹饰及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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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金银又称金银错,是古代金属细工的装饰技法之一,战国开始流行,先在青铜器表面预先铸出或錾刻出图案、铭文所需的凹槽,然后嵌入金银丝或者金铺片,打牢 坚固后再用错石将其打磨光滑,利用金属不同的颜色光泽来突出图案和铭文,以达到特别的装饰效果,这件错银铜牛灯可谓是当时错金工艺的造极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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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错银铜牛灯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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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牛灯一起出土的还有“广陵王玺”金印及 “山阳邸”铭雁足铜灯,可知这座错银铜牛灯原主人为是光武帝刘秀第九子广陵王刘荆,故而此灯与长信宫灯一样,同为皇室大族所用的奢华之灯,工艺如此考究精 细,也就顺乎清理了。现藏于南京博物院,为该院十大镇馆之宝之一。
把消烟除尘的烟管与灯体造型的完美融合的设计绝非易事,同类灯具中,雁鱼灯以雁颈为导烟管,长信宫灯以宫女衣袖手臂自然导烟管,都显得流畅自然,而南京博物院藏的牛形错银青铜灯牛头上多了一条烟管,湖南博物馆藏刺庙牛灯牛的双角上翘长弯,都显得不协调。
釭 灯是汉代灯具在功能方面最先进的发明创造,在世界灯具史上处于领先的地位。西方的油灯知直到十五世纪才达芬奇发明出铁皮导烟灯罩,18世纪时法国人肯开和 瑞士人阿干德进一步用玻璃灯罩代替铁皮灯罩,并完善了油灯和灯罩的一系列设计,从而初步解决了控制油烟污染的问题,不过中国釭灯发明虽早,但以后并没有普 遍流行,甚至几近于没落,探其原因,恐怕还是光照角度和光照有其局限性,工艺繁复,制造成本又大大超过其他灯具,尤其受到瓷器的影响。
汉末魏晋之时,瓷器开始广泛代替青铜器,各种形制的瓷灯也大量出现。
瓷 器是在陶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其特性坚固耐用而造价低廉,瓷器一般以高岭土为胎。高岭土是硅酸盐矿物质.与普通的粘土的主要区别在于,氧化铝含量高而氧 化铁含量低,氧化铝质地坚硬,能提高使胎骨的硬度;氧化铁的减少,呈色元素低而使瓷胎较为白泽。釉是瓷器表面光亮顺滑那一层东西,不仅具有强烈的装饰性, 更能够保护胎体不受外质污染损坏,最早的釉中有铁元素,所以早期瓷器的釉色多呈青色或黄色,早在商代,先民就已烧制出原始青瓷,但由于胎土是未经充分淘 洗,部分器表尚现砂粒,烧制温度也不能达到要求,所以原始青瓷胎色灰黄,胎壁厚薄,局部有气孔、气泡,春秋时期烧瓷技术提高之后,瓷器的成色和质量才有所 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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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博物馆藏汉绿釉陶熊灯,高46.5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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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之后,一些青瓷已经相当完美,胎细釉净,通体一色,叩之能有清脆的金属之声,1958年,在南京清凉山三国时期吴墓中出土的两件青瓷器,就是其代表作 品。其中之一的青瓷熊灯高11.5厘米、口径9.7厘米,它的灯盘底部刻划一行草书;“甘露元年五月造”,甘露是吴帝孙皓的年号,其年代当公元2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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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博物馆藏东吴甘露元年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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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博物院藏东晋青瓷褐斑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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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青瓷褐斑油灯,1955年南京赵士岗东晋墓出土,通高9.5厘米,口径10.1厘米,底径9.1厘米,由灯盘、灯柱、承盘三部分构成,在盏内注油点燃即可,灯盘盘口沿点染鲜明突出的褐色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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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省博物馆藏南朝青釉莲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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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青釉莲花灯,高21.2厘米,盘径14.7厘米,福建省闽侯县南屿出土。
佛教自汉代传入后,对中国的各种器物造型装饰等方面都有极大影响。南北朝之际,灯具开始出现各种上有明显来自于佛教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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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博物院藏北齐徐显秀低温青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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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汇集中西文化交流因素最显著的灯,当为北齐娄睿墓出土的这盏青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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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博物院藏北齐娄睿墓出土的青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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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灯通高45.5、盏径17、底径19.5、柄长工5.9厘米。用高岭土制作,器壁厚拙,釉色厚。莲瓣、忍冬和宝珠等花饰用手捏制而成,在制成器物雏形 后,再逐个将花饰贴于器的各个部位,接着再刻划纹饰,然后上釉烧制。灯盏口沿附近有两周弦纹,弦纹间有一周联珠纹。腹部由忍冬、摩尼宝珠、旱莲等纹饰组成 图案,在每组图案旁用较大的忍冬叶纹衬托,盏敛口,圆唇,唇外有棱,棱下一周联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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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娄睿墓出土的青瓷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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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腹,平底,底部起棱一周,腹璧上贴有忍冬、蕉叶、佛家背光和月牙宝珠等花纹,接于底部棱上,花纹上部高出器口一宝装莲辦,辦间又阴刻莲辦,上覆圆盖,底 部边缘有一周联珠纹。通体施黄绿釉,略泛墨绿,火候较高.质较坚硬,显得晶莹,并有细冰裂纹,这座釉陶灯,造型端壮大方,花纹细腻绚丽。关键是这些纹饰图 案常见于中亚伊朗和阿富汗器物上,这件灯具也就成为迄今考古发掘中极为特殊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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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芝田唐墓出土莲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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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古代供燃的灯油,最初用的是膏,膏者,脂也,是用动物脂肪制成的油脂,《楚辞•招魂》云:“兰膏明烛,华镫错些。”句,其中的兰膏,当为这种油脂中搀入香料,点燃后即能散发芳香,是一种特别华贵的灯油。
河 北满城汉墓出土出过一件残留的渣块的灯具,灯内一件灯具出土时灯内,经鉴定和灼烧试验,似为牛油之类的脂膏,颜师古注《急就篇》曰:“镫,所以盛膏夜然 (燃)燎者也。”古人也就将灯油称作膏,而 “膏火”亦为灯火的代名词,后世杜甫诗 “不是无膏火,劝郎勤六经。”苏轼诗 “十年读易费膏火,尽日吟诗愁肺肝”中的膏火,都是灯火的意思。
《潜夫论•遏利篇》云:“知脂蜡之可明镫也。”汉墓出土 的铜灯内曾发现有残蜡,说明最迟在汉代,除了以动物油脂作灯油之外,已开始以蜡代膏为灯油,这汉代出现的蜡,乃是蜂蜡,亦名黄蜡,由工蜂分泌,人工收集后 略作加工称之为灯油,与现代所说的蜡并不相同,《西京杂汜》云“闽越王献高帝……蜜烛二百枝。”《急就篇》也记载有“蜜烛”,晋范坚《蜡灯赋》记燃蜡的 灯:“列华槃,铄凝蜡。浮炷颖其始燃,秘闱于是乃阖。”可见蜡灯内的灯油是融化后的蜡。
大约到了东汉晚期.墓葬